第1章 穿越到大宋的学霸 北宋嘉祐元年,泸州合江县。 此地位于长江与安乐溪交汇之所,如今春水初生,正是一副“雏燕飞于柳梢,黄莺衔叶戏水”的清和景象。 两位负着笈囊的士子,脚步轻快地走在石桥上。 听着水声,其中一人摇头晃脑道。 “子在川上曰。” “......咕噜咕噜咕噜。” 那人诧异地望向同伴,虽说今日他们去县学考完策论,便可休寒食节假期,可心情好归心情好,戏谑圣人总归是不妥。 “你看我作甚?” 此时察觉到不对劲儿的两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齐齐看向安乐溪。 “不好!是有人落水了!” 随着桥上两人的呼喊,很快就有惯熟水性的渔夫把少年捞了上来。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张面孔却似青瓷裂了道冰纹——眉如长剑斜插鬓角,偏生磕破的额头处晕着血痕。 他的嘴唇昏迷了还是紧紧地抿着,带着寒门子弟特有的倔气,但嘴角却天生微翘,倒把苦相化作了春风。 而这少年,两名士子却认得。 “陆北顾?我记得是安乐溪上游古蔺镇那边来的,在县学里素来垫底,他怎地落了水?” 一片黑暗中,陆北顾脑海中一道现代意识开始复苏。 他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混沌,只记得身为大学副教授的自己原本在写学术论文,好像熬夜熬得太累了就睡了过去。 结果一觉醒来,竟然穿越到了北宋仁宗朝一个同名同姓的学子身上。 而就在这时,前身大量的记忆碎片进入了他的意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北顾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湛蓝天空,耳边是潺潺水声,身上却湿冷的厉害,寒意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一样。 “醒了!他醒了!”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北顾微微侧头,看到两名身着青衫的士子正蹲在他身旁,其中一人正拿着帕子按着他磕破的额头。 因为融合了前身的记忆与情感,所以他能听懂这个时代的人所说的话。 “可算醒了,你怎会掉进水里?” 陆北顾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棉花,发不出声音。 “先别说这些了。” 那名擦拭血迹的士子打断了同伴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今日知县大人亲自主持县试前的最后一场考试,我们得赶紧扶你一起去县学!” “不错!若是不参加考试,恐怕是会被直接剥夺县试资格的!” 陆北顾听到“县试①”二字,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应激似的畏惧之情。 前身乃是来自古蔺镇的寒门子弟,私塾成绩尚可,然而入县学后却完全跟不上同学,家里一直节衣缩食举债供他读书,希望他能通过县试进入州学。 可惜无论如何努力他的成绩都在县学里垫底,明显不可能通过今年的县试。 无颜面对家人的殷切期盼,绝望之下,他便投水自尽了。 不过,这跟刚穿越过来的陆北顾倒也没有什么关系,眼下他更想做的事情,是赶紧洗个热水澡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免得成为一名因风寒感冒而死的倒霉穿越者。 但他嗓子眼堵得厉害,说不出来自己的想法啊! 而就在这时,两名很讲义气的同学不由分说地用他们的肩膀一边扛一条胳膊,架着陆北顾往县学的方向硬扶了过去。 两人都是体力不错的年轻小伙子,路上一边扶着走,一边还不忘聊天。 “唉,也不知今日策论是何题目。” “这位李知县刚调任来,谁晓得他想考什么?” “这次策论考试是李知县主持的第一场考试,尽量留个好印象吧。” “是啊,国朝进士科首重策论,而且接下来就是县试了,咱能不能进州学可都得看知县的意思。” 随着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陆北顾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是放弃考试,等恢复点力气就去县学的学舍里洗澡换衣服;第二条路则是带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衫,坚持参加这场非常重要但耗时并不久的考试。 本来他是想选择第一条路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前世看过的一条搞笑短视频中的对话。 “文科生以前就业是比较有优势的,只是现在不太行。”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 “宋朝。” 在现在的大宋,士大夫社会地位是非常高的,或者说整个大宋的社会风气用一句还未出现的诗来形容,那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以说,这是读书人最好的时代! 对于他本人来说,如果因为缺席这场考试被剥夺了县试资格,那么以后想要完成阶层跃升,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策论考试跟贴经、墨义之类的考试又不一样,不需要他了解宋代科举所需的大量儒学相关知识,只需要直接按照题目写文言文议论文就行。 作为现代最顶级的文科学霸,这一点对他来讲并不算困难。 前身怕策论考试,他可不怕! 而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来都来了。” 此时县学考场内早已人声鼎沸,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互相讨论着今日可能的策论题目。 陆北顾被两名士子搀扶着走进考场,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那不是陆北顾吗?他怎么这副模样?”有人低声议论道。 “看来是落了水。”另一人小声回应。 “他这副狼狈模样真是晦气,可别影响咱们的发挥。” 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陆北顾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县学里那些富家子弟。 前身记忆中,这些人最喜欺辱寒门学子,尤以在县学内成绩第一的何聪为首,此人家中经营着合江县最豪华的酒楼。 “陆兄额头带伤,莫不是昨夜悬梁刺股刺到脑子上了?”何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可惜策论不比诗赋,没有取巧法子。” 说起来,前身之所以会选择在今日一了百了,也有对策论考试恐惧的缘故。 大宋在庆历新政以后,在地方上建立了“县学-州学”两级教育体系,想要参加科举就必须通过县试,由县学进入州学,否则没有资格参加州试②。 偏偏庆历新政对考试内容进行了改制,从注重诗赋改为策论,经义也开始注重阐述个人理解。 这次版本大更新,对前身这种小镇做题家而言无疑是不太友好的。 原因很简单,若是考诗赋还能准备点万用模板,毕竟诗赋有固定韵脚和题材。 但策论考察的核心却是学子对时政的见解,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的时代,前身这种连州城都没去过的寒门子弟,能写好才有鬼了吧? 反而是一些家境优渥的士子眼界更加开阔,因为他们家族里往往都有致仕或在朝的官员,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时政的见解不是寒门子弟能比的。 所以每次策论考试,对于前身而言都是如坐针毡一般的煎熬,事后的点评更是公开处刑,让前身常常羞愤万分......久而久之,怕到了极致。 但陆北顾听到这些话语,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更没有选择回应。 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秒进入了考试状态。 作为现代顶级文科学霸,他对宋代历史、政治、哲学、经济等领域都有相当深入的认知,不管面对什么题目,他都有信心应对。 这时候,在学正、学录、掌谕等县学官吏的簇拥下,主持策论考试的合江知县李磐也来到了考场。 —————— ①县试,即县学选拔考试的俗称,并非正式科举考试,而是北宋“庆历兴学”后在地方所建立二百人以上规模的县学里,为选拔人才进入州学而组织的内部考试。 ②州试又称解试、秋试,北宋通常由该州判官主考进士科,录事参军主考其余诸科,考中的士子被称为举人,是参加礼部省试继而考中进士的前置条件,也是正式科举考试的第一个环节。 第2章 披王袍而操市利 这位刚从西北秦凤路调任来的知县,面容黑黢,脸上沟壑纵横,不像个读书人,却像是老农一般。 但当他锋锐的眼神扫过众人以后,现场却顿时变得落针可闻了起来。 县学与州学不同,在如今的仁宗朝,州学设有专门的“教授”一职作为主管州学的官员,而县学的主管官员则是由当地知县兼任。 知县,掌握着他们从县学晋升州学名额的审核权! 因此对于这些县学学子来讲,这场县试前的最后一场策论考试异常重要,直接关乎到能不能给新调任来的知县留一个好印象。 李磐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黯哑,像是西北那被风吹过的粗粝沙石。 “景祐五年,李元昊僭号称帝,我朝兴师伐夏。今虽和议,然西北边患未除,诸生当以‘御夏之策’为题,各抒己见。” 李知县话音方落,考场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宋夏战争虽然也是仁宗朝发生的事情,但对于这些蜀地士子来讲,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距离都太过遥远了。 从宝元二年开战,到庆历四年达成“庆历和议”,宋夏战争持续了五年多,但“庆历和议”距今可是已经足足过去了十二年啊! 隔着关中和汉中,“夏”这个国家对于他们这些蜀地士子而言,也实在是太过陌生,陌生到连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更遑论以此为题洋洋洒洒地来写一篇策论。 不管是大宋还是蜀地,如今都已承平日久,少有人议论兵戈之事,所以对于策论的押题,更是从来没有过“御夏之策”这个选项。 ——换句话说,这题严重超纲了! 陆北顾余光扫见,方才搀扶他的两名士子已是面如土色,其中一人更是连砚台都打翻了,墨汁泼洒在青衫下摆,洇出一片狼狈的黑色。 “肃静!” 学正一声厉喝,考场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 眼下,不管这些士子心里怎么骂娘,硬着头皮写,他们也得写一篇策论出来交卷。 陆北顾垂眸研墨,脑海中关于北宋与西夏的史料如走马灯般流转。 第一次宋夏战争,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次大规模战役,都以北宋失败而告终,而目前西夏虽然暂时服软,两国处于和平期,但其狼子野心却从未消弭。 接下来还会先后爆发四次宋夏战争,其中尤以宋神宗五路伐夏最为著名,而因为宋夏战争的资料太多,所以现代史学界的研究成果也可谓汗牛充栋。 陆北顾蘸了蘸墨略一沉思,便有好几种不同的思路涌现出来。 不过,相比于那些老生常谈,他更想写点真正超越这个时代见识的东西。 此时心中想着事情,他的手腕悬停于砚台之上,墨块在砚台上推拉,这个动作让身旁的学子投来诧异目光......寻常人研墨都是来回画圆,哪有这般推拉的? 陆北顾却恍若未觉,打好腹稿以后便提起了笔。 这些不自然的小细节他都可以慢慢融合记忆改正,当下重要的是其实是注意“避讳”,以及规避一些现代人下意识会犯的错误,写策论的时候可别整个“北宋”“西夏”的称谓出来。 此时,考场上的其他士子也都陆陆续续地动笔了。 知县李磐踱步走在他们中间,不时驻足旁观,但眉头却是越来越紧蹙。 绝大部分士子,压根就不知道夏国的地理位置在哪,少部分对夏国有点概念的,写出来的策论也是看着慷慨激昂,实则狗屁不通。 就比如这个名叫何聪的。 “夏者,西陲蛮夷也,当效汉武故事,发大军犁庭扫穴......” ——典型的纨绔子弟空谈。 大军犁庭扫穴听起来很霸气,也不是没人实践过这种策略,当年辽兴宗亲率十万大军渡过黄河,长驱而入四百里伐夏。 结果呢?夏军熟练地坚壁清野,辽军补给线被断,最后一战大溃,辽兴宗仅以身免。 李磐的面色愈发阴沉,直到走到了那个衣衫湿透的少年旁,看了眼开头。 “夫夏者,南抵河湟①,北及大漠,西至瓜沙②,东临屈野。” “有河套之饶,得横山之险,带甲十万,坐而观之,谓千里大国也。” 李磐仅仅看了两句,便面色稍霁,这少年对夏国的地形、兵力、面积都有着正确的认识。 当然,这种水平在李磐看来,也仅仅是“不差”罢了。 接下来,要是还能写出一些譬如范文正“筑城渐进”之类的论点,那么谙熟西北边事的李磐,则能给这少年评个乙下的成绩。 而李磐继续看下去,瞳孔却不由地猛地一缩! 整个策论的内容,开始转向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方向! “然细窥夏虏之政,实以货殖为筋络,以甲胄为表里,行商贾之实而蓄骑射之威,此所谓‘披王袍而操市利,执干戈而算锱铢’者也。” “昔管仲治齐,以轻重之术困衡山③;范蠡图吴,以计然之策④弱敌国。” “今夏虏之谋,亦在垄断丝路,挟驼马之输以强军资,耀兵革之利以求通商。” “其于延州置榷场,以青盐易米粟;于西界设互市,以马匹换铁器。” “商队往来如织,而甲士隐于其间,譬如虻蚊吮血,初不觉痛,复而体弱,虻蚊遂壮,及至毒发,则膏肓难医。” 在陆北顾看来,西夏从来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它的本质是以武力控制商路的部落联盟! 而对于西夏这个特殊的样本,从经济角度来分析其地缘政治关系,这种角度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说是另辟蹊径! 这种新颖却切合实际的论调,只是看了一眼,就将李磐的注意力深深地吸引住了! 毕竟,李磐在秦凤路前线任职的时候也曾经思考过,为什么现在大宋执行的“筑城渐进”战略只能抑制西夏的扩张,而不可能真正压服西夏,更不可能彻底抵御西夏的侵扰。 当时他得出的结论,是“筑城渐进”战略对于大宋财政的负担过大,大宋做不到不断地修筑寨堡、配驻士卒......这里面是有说法的,筑城不是随便往地图上画一下就开始筑的,而是需要结合水源、地形等因素挑选地点,而且必须要保证城内的兵力能够抵御数万夏军的围攻。 换言之,宋军因为缺乏骑兵且可堪野战的部队太过稀少,故而必须用数量和工事来弥补质量,但反过来说,西北前线的寨堡和驻军数量越多,对财政的压力也越大,所以这个战略根本做不到一路把寨堡修到贺兰山去,宋夏之间也就这么僵住了。 而这个少年的策论,则给出了一种与“筑城渐进”战略截然不同的全新战略构想! 此时的李磐,已然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态度,眼睛认真地盯着不断挥毫的陆北顾。 他迫切地想要看看这篇论调独树一帜的策论,究竟能提出怎样的御夏之策。 —————— ①河湟,指由湟水和黄河冲击而成的两个谷地的统称,在书中时间被亲宋的青唐吐蕃首领唃厮啰占据,是北宋对抗西夏的重要盟友。 ②瓜沙,指瓜州和沙州,原为归义军所占据,在书中时间当地的主导势力为回鹘人,虽臣服西夏但双方仍有间隙。 ③轻重之术困衡山,指春秋时期齐桓公欲取衡山国,但此国善锻兵器难以攻取,管仲秉持其经济思想即“轻重之术”,抬高衡山国兵器价格引得诸国争抢,使衡山国人大量放弃农耕从事锻造,随后在秋天封锁商路并抬高粮食价格,迫使衡山国不得不依附于齐国。 ④计然之策,《史记·货殖列传》载范蠡曾拜计然为师,计然教给范蠡“贵流通”、“尚平均”、“戒滞停”等七策,范蠡用其使越国富强。 第3章 一纸《御夏策》,文成满堂惊! “夏虏以商战为兵战,我当以商道制兵道。” “若使河中①商旅之税尽归公帑,蕃鹘堪用之马皆入官榷,则夏军甲兵虽锐,无商贸以换米粟、铁器之用,必如无根之蓬,飘零自散。” “昔晁错言守边备塞,务在实边;贾谊论匈奴之强,首在五饵②,而今私以为御夏之策有三。” 此时的陆北顾,完全进入到了“文思如泉涌”的心流状态,莫说是身后站着一个人,就是一群人,他也统统意识不到。 他的眼前,只有那一张纸,以及他倾注在上面的思想。 不知不觉间,李磐已经在陆北顾的身后站了许久。 县学的学录、掌谕也跟到了附近站着,而仅仅是这么斜窥,看到的内容,也不禁让他们惊疑不已。 ——陆北顾的策论,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水准? 不过,这篇策论的开头虽然惊艳无比,但终归在分析了局势、提出了见解以后,还是要看应对之策是否得当的。 毕竟调子起的再高,要是内里没有真东西,那也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噱头。 而最后凑到附近合江县学正认真地把这几段话咀嚼了数遍以后,也不由地上下打量起了这位衣衫湿透的士子。 说实话,这篇策论直指要害,不仅见地独树一帜,而且分析的极有道理,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写出来的! “年轻一辈的士子里,怕是只有眉山那位神童才能写出这种文章吧?” 学正暗暗思忖过后,继续看了下去。 “其一曰货殖以断筋络。” “桑弘羊平准之法③,尽笼天下利权;唐刘晏转运之策④,实制藩镇命脉。” “彼以驼马为血脉,我则壅其膏肓;彼以青盐为命脉,我当绝其咽喉。” “今当禁青盐逾界,绝铁器出疆,转于秦凤路设茶马专司,尽收青唐吐蕃市易。待其府库空乏,部族离心,虽带甲十万,不过饥鹰饿虎耳。” 看到这里,李磐的目光也随之锋锐了起来。 西夏的经济命脉,一是党项马,二就是青盐! 党项马不仅个头高而且兼具耐力与爆发力,比契丹人大量乘用的草原马还要更胜一筹。 再加上有河套平原和河西走廊这两大优良产马地在手,西夏战马不管是质量和数量,都是当今天下之冠! 青盐则是西夏经济的核心,“元昊数州之地,财用所出并仰给于青盐”之言绝非夸大其词。 如果真能做到制裁西夏的党项马与青盐,并且找到替代品,那么确实可以在经济上重创西夏使其对大宋唯命是从。 这是有先例可供参考的。 第一次宋夏战争,西夏在战场上三次大捷,李元昊甚至放出了“朕欲亲临渭水,直据长安”的狠话,但最后却被迫议和,就是因为国内经济濒临崩溃了。 只不过,这种对策实际操作起来非常的复杂,战马方面确实能用吐蕃马做下位替代,但盐方面的问题,则更多是大宋经济体制本身的弊端,甚至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磐不清楚陆北顾对于青盐的问题是不甚了解,还是限于策论篇幅无法展开写。 但无论如何,在秦凤路设茶马专司与青唐吐蕃进行贸易这个提议,确实是可行的。 实际上,这项经济政策,正是历史上数十年后著名的“熙河开边”中,王韶所采取的市易司制度......且不论“熙河开边”隐患如何,但绕过西夏打通与河中的商路,确实是能把西夏整到半死不活的计策。 而随着陆北顾的笔锋在纸上书写,李磐暂时放下思绪继续看了下去。 “其二曰疆圉以立根基。” “夏虏之强,在于聚散如风;我朝之困,在于分兵守要。” “今既已于西北诸州筑联堡,浚壕堑,使诸寨互为犄角,更应募土人为弓箭手,授以闲田,免其租赋,训以战阵,五日一校射,三旬一合操,岁终考校。” “每逢战事,以斩首级数赐帛授勋,有赤子守家园,壮士护乡梓,譬若蜂蚁护巢,虽蝼蛄穿穴必群起蜇之。” “待至训成,可渐抽戍边骁锐,专练骑射突阵之术。若夏虏倏忽而至,则寨堡如铁锁横江,但守险隘要害处坚壁拒之;骑军如太阿出匣,专伺虏骑空疏处雷霆击之。” 陆北顾的笔锋如刀,在纸上刻下一个个力透纸背的字迹。 不自觉地,李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官袍中攥紧了。 ——这少年竟将种世衡在青涧城未能实现的构想,写得如此鞭辟入里! 而且,这里面哪怕没写明为何要招募土人弓箭手,李磐也能看透其中用意......还是一笔经济账,给土人授田以后,单个士卒的用兵成本比千里迢迢派驻士卒是要低的多的。 这样土人与宋军混搭,就可以在财政支出不变的情况下,既能保证寨堡守备兵力充足,又能把野战兵力给释放出来,甚至能把省出来的钱用来打造出一支可堪野战的精兵。 当然了,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庙堂上衮衮诸公最为关心的问题。 也就是为了应对现实防务需求,而产生的常备化驻军与成规模的精锐野战军是否会脱离朝廷的掌控,再次酿成藩镇割据的恶果。 不管怎么说还是那句话,这个少年提出的御夏之策,确实是完全可行的! “其三曰谋略以乱腹心。” “昔张仪散六国合纵,陈平间范增项王。今夏主虽称制,然野利、没藏诸部各怀异志,瓜沙回鹘、河湟唃厮罗久蓄怨隙,宜遣辩士惹其嫌隙,如长孙晟故事⑤。更可效汉封日逐王⑥,许横山豪酋世守故土,诱河外大族内附中原。” “唐设安西都护,非惟刀剑之利,实兼商道之控;汉通西域三十六国,不独战车之威,更有货殖之谋。” “以此三策,彼纵有贺兰之险,终成困兽;虽恃河套之饶,必为涸鲋⑦。” 最后一笔落下,陆北顾搁下毛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酸痛不已。 而当他抬头时,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 知县李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案前,身后还围着学正、学录等一众县学官员,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案上的策论。 “好一篇《御夏策》!” 这声喝彩如西北朔风穿堂而过,惊得满堂学子抬头张望。 —————— ①河中,指中亚锡尔河、阿姆河流域,为古代欧亚陆路主商道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 ②五饵,贾谊提出的怀柔、软化匈奴的五种措施,后泛指笼络外族的种种策略。 ③桑弘羊平准之法,指通过在京师设立平准官,负责全国各地的货物转输事务,在价高时卖出,价低时买进,目的是维持物价稳定,防止商人囤积居奇。 ④刘晏转运之策,指通过粮食根据不同河流流速专配船只运输、在不同区域中心建立仓储地等方法,从而实现重要物资快速调配的制度。 ⑤长孙晟通过远交近攻、挑拨离间等方式成功肢解突厥,令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 ⑥汉神爵二年,右日逐王先贤掸与握衍朐鞮单于有隙,汉封其为归德侯,率其众数万人降汉。 ⑦涸辙之鲋的略语,指被困在干涸车辙里的鲋鱼。 第4章 甲中之评,贴榜公示! 第5章 来自何聪的记恨 第6章 好大一份见面礼 第7章 照这么说是死结? 第8章 “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9章 千年龙虎榜 第10章 迟早要被这书呆子拖累死 第11章 寒门如之奈何 第12章 陆北顾的未来计划 第13章 漱玉别业 第14章 藏书楼中意外发现 第15章 可还有佳作? 第16章 君子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第17章《天河水》【求月票!】 第18章 终无应者 第19章 收获不菲 第20章 小叔叔真好 第21章 略施小计 第22章 周明远的邀请 第23章 独竹漂 第24章 学问勤中得 第25章 少年应许凌云志 第26章 以中有足乐者 第27章 旬测 第28章 难得奢侈 第29章 前往成都 第30章 江川号子 第31章《水龙吟》 第32章 驿站见闻 第33章 官人买匹蜀锦吗 第34章 芙蓉城 第35章 “铁面御史” 第36章 冻土岂容禾黍 第37章 今朝先来谒相公 第38章 开源?节流? 第39章 陆北顾的设想 第40章 天下奇才! 第41章《论川关盐钞法试行事疏》 第42章 张方平的馈赠 第43章 镬气 第44章 诗赋之道 第45章 师父,别念了 第46章《赋得梅》 第47章 一步一重山 第48章 上头有人罩着 第49章 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 第50章 国朝悬案